【春秋】三蛋叔(小说)
时间:2022-04-18 浏览:10次
天还早,三蛋叔就急着从河滩上往回赶眼前这七八只吃得正欢的羊。羊脏,和大便一个色,就连跟在最后面的这只萌着眼睛的小羊羔都比那什么臭。羊们哀怨地盯着三蛋叔,三蛋叔也不含糊,直接用棍子招呼。羊们惨叫着涌上了外环路,路上车多,喇叭轰鸣,但没长耳朵的羊们自顾地走着,车们被迫停了个长龙。三蛋叔瞥一眼长龙,嗫嚅着骂道:“妈日滴,一伙儿没血性的怂人!”
三蛋叔较喜欢前几天那个和羊抢路的汉子,吱——咚,一只羊被撞翻了,羊翻着白眼,挣着脖子,抽搐着蹄子努力几次终于站起来了。羊走几步,猝然倒下不再动弹了。车上的汉子在看羊,三蛋叔掂着半块砖看他。汉子醒悟后下了车,踢了下羊,看着三蛋叔说:“死了?”“是你,你还能活么?”三蛋叔逼近了汉子。汉子挠挠鼻尖,掏出钱包数了十张百元大钞放羊身上,说:“到了那边找个好爹,好好学走路!”汉子说着驾车蹿了。三蛋叔忙扑向了钱,嘿嘿,这买卖不错,半大小的羊!
羊们下了外环路,都涌向了河岸边的玉米地,拉长脖子啃玉米棒子,三蛋叔看看四处无人,禁不住惬意地笑。三蛋叔再低头看羊时见有一只羊正低头啃叶子。三蛋叔心里不美气了,顺手就是一棍子:“这憨憨!”羊惨叫一声,跑到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抑郁地望着三蛋叔。三蛋叔猫了腰,勾着手,边向羊走去边悄悄地对羊说:“这么嫩的棒子不吃,跑什么啊?快来吃呀,吃了好长膘!”三蛋叔快要靠近那只羊时,身后响起了骂声:“这个没教养的畜生,我叫你吃!”三蛋叔回头看时见地主边用树条抽打羊边骂。三蛋叔边赶羊边说:“嗨,你和畜生较什么劲啊!”“你窟窿子瞎了?”“畜生也听不懂人话!”三蛋叔说着去远了。
三蛋叔到了家,照例先掂起少半瓶高粱白猛灌一口,然后开了电视。老婆端来饭时新闻联播刚开始,三蛋叔见是汤面,要用筷子吃,就没洗手。今年,三蛋叔嘴里的牙掉得没几颗了,吃饭咯吱咯吱的,老慢。老婆也知道,自己吃完就把锅刷了,三蛋叔的碗筷留到下顿再洗。三蛋叔嚼完面时新闻联播也完了,他又慢慢地咂起酒来。
清早,三蛋叔又拆了瓶高粱白,大口大口地喝。喝得脑袋晕然了,身体轻飘了,心窝热乎了才放下酒瓶。三蛋叔喂了羊,见老婆溜了馒头,炒了土豆丝,就洗了个手,嚼起了馒头,土豆丝虽然炒得很软和,但他的牙口还是降不住,馒头噎,他只能用米汤压。吃过饭,三蛋叔蹬着三轮割草去了。
十一点多,三蛋叔回家了,他卸完草又赶着去学校接孙子了。妈日滴,村里有学堂,不让上,偏要并校,一天接送七八回,心忙死人了。三蛋叔调了车头,十岁的孙女和八岁的孙子扑了上来:“爷爷,掏钱!”“没带!”刚才还笑嘻嘻的孙子滚在地上嚎叫着:“不给我买好吃头儿我就不上车!”“哎!”三蛋叔叹口气,领着孙女和孙子进了小卖部。孙女吃了根腊肠,孙子边吃腊肠边挑了几个战争力强的‘片儿’,共花了三块钱。
“妈日滴,放一天羊也挣不下三块钱!”三蛋叔蹬了几圈脚踏,心里还是窝火,耳际闹哄哄地响起了孙女和孙子拍‘片儿’的嬉笑声,他也不管这些,自顾说道:“妈日滴,你爸你妈一年就回来一次,回来先粜粮食,那钱,一毛也不给我!我给他们收秋打夏,养儿带女,辛苦一年,不给钱,有句话也好,连好听话都没一句!哦,我应该啊?”
三蛋叔嚼了碗手擀面,咂了会儿酒,又放羊去了。
杨树叶子呼沙沙落时三蛋叔不好活了。白天吃点药,还能气呼,气呼地照看羊。晚上难过,七窍像凝固了似的不来气。三蛋叔只能跪在炕角,翘高屁股,头顶贴着炕面熬着。
阳光媚了,杨树昨天才抽了牙儿今早就开叶了。三蛋叔起了个早,呼吸了几口生机勃勃的空气对老婆说:“开春了!死不了!镶口牙去!”老婆捂着肚子笑,眼泪呀,鼻涕奔了个痛快。三蛋叔却不笑,冷冷地瞪了眼老婆,披一件已磨的发麻的黑皮衣蹬着三轮走了。
三蛋叔行出一里多路,停在了外环路上的大转盘边。转盘上的车辆昼夜奔流不息,看得人眼晕,聒得人耳麻。三蛋叔眼馋转盘中间那片足有一亩多地的黑油油的花草,妈日滴,我成年在庄稼地里拔草,你们种草,作践人啊!三蛋叔想着又折回家,赶了羊,朝转盘奔来。羊们窝了一冬,也不用三蛋叔吆喝,都撒了欢地跑,一会儿,都散在了转盘中间的花草中,有的啃花,有的扯叶,有的撇着嘴朵颐黑麦草。
三蛋叔美气了,这才来到转盘边上的诊所,这诊所是夫妻俩开的,不分科,包治百病。三蛋叔靠窗坐了,盯着羊说:“牙掉光了!”“镶牙啊!有,要贵的还是贱的?”“能用就行。”“有,钢牙,一颗五十,你要满口?”三蛋叔惊得跳了起来,也不看羊了:“多少钱?”“一颗五十块,不讲价!”村医说完,对三蛋叔失去了兴趣,手握鼠标,满脸笑容地盯着电脑看。
“妈日滴,那我这满口牙镶下来就得一两千了?”三蛋叔跑到村医屁股后面问。村医哼了声,说:“一颗几千都不算希奇事了!”三蛋叔捏着腮帮子,说:“我这边这颗牙还能用,不行光镶半边算了。”村医扑哧一笑,回头看看三蛋叔,说:“行,这个你说了算!”
三蛋叔由着村医在自己嘴里鼓捣,难受死了,熬了半天,村医才说:“好了!先交两百块的订金,过一礼拜你再来!”三蛋叔把手伸进秋衣口袋,摸了半天,难为情地说:“我只带了七八十块。”村医爽快地说:“这七八十你先放下,剩下的打个欠条,咱邻村里,我也不怕你!”三蛋叔边按手印边暗自嘀咕,哼,进了你的门,由你的杀!
三蛋叔出了诊所,见羊们勾奸搭对,你追我赶闹腾地正欢,不由绰起棍子就打:“妈日滴,你们倒会享福!”羊们四散逃去,瞬间全部上了转盘,吱——呼呼,东边轧烂了两只羊,那大挂车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呼呼地蹿着。三蛋叔拔腿就追,刚上路,南边一阵烟起,响来了刹车声。三蛋叔还没回过神就被撞了个滚瓜,他翻身爬起来,无奈地看看远去的大挂车,回过头,抬起胳膊指着面前的小卧车说:“你别跑!”三蛋叔话音一落,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小卧车司机下车看时三蛋叔早已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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