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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暖】门(小说 征文)

时间:2022-04-18   浏览:7次

1

杨芳看着黑漆的大门,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新刷的黑漆油光锃亮,她举着的手迟迟不肯落在铜环把手上,怕敲击出的声响扰了安宁,怕自己会跌进过去的深渊,怕伤痛无情掀开自己已经结痂的痛处。

门环还是在犹豫中响了,一下,两下……无数下,一声高过一声,传出的是迫不及待的焦急。

有风。游走在天上的云,东一片,西一片,使得阳光有时会被遮掩起来,空气也就随着有点凉意。

“来了。来了。干嘛呀?总得给我点时间,才能过来开门不是。”门开处,一个中年女人站在杨芳对面。她上下仔细打量着杨芳,“你是?”

“这里是老杨家吗?”杨芳追问。

“是啊,村里就这一户姓杨的,你找谁?”开门的女人回问。站在白花花的太阳下,促使她们各自眯着眼睛回答。

杨芳顾不上回答,侧身疾步进院子,院子里的柿子树正枝繁叶茂,绿叶间闪着如星子的果实,虽然很小,但也很诱人。

“娘,娘……”杨芳呼叫着进屋。她看到炕上是年迈的母亲。她双眼昏花,确实老了,花白的头发用一个发网罩着,而她的两鬓有几缕缕白发耷拉在腮边,让本来就瘦小的脸颊更加狭长,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沧桑感。

“我是芳子,娘,你看看我。”杨芳上前攥住老人瘦的像鸡爪似的手。

老人勉强打精神,抬起下垂的眼皮,用没有半点光亮的眸子觑着这个呼喊自己的中年女人好一会,“你是?”

“你的女儿,芳子。”杨芳抑制不住眼泪似断线的珍珠落在床上。

“不可能,二十年前她不是被大水冲走了吗?”老人的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气。

“娘,我没死,被人救了,这不就回来了吗!”杨芳哽咽着。

老人眼里有了一丝光亮,精神为之一振,声音提高几分:“你真是芳子,让我好好看看!”老人的手有了力气,死死抓住杨芳的双手,唯恐一撒手自己女儿就又没了。

老人呜咽着,说不出话,一把揽着杨芳拥在怀里,母女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存有近二十年的思念、情感在此刻一泻千里,泛滥成海。

那个开门的中年妇女看着这娘俩也是喜极而泣,“娘,我妹子终于回家了,你也不要光顾着哭,你们说说话。”

“这位是?”芳子问老母亲。

“你嫂子啊!”老人眼睛里满是爱惜,死盯着女儿回答。

“我哥呢?咋一进门也没见啊?”杨芳想起哥哥杨根,脑海里的哥哥还是意气风发的生产队长。

“你哥出去干活了,一会就回来了。”嫂子赶忙回答。杨芳这才开始注意嫂子,穿着合体,唇红齿白,面含微笑。这个女人打眼看就知道是个干净利落之人。嫂子也盯着杨芳,一袭青衣的她,显得飘逸有致。

暮色四合,杨根佝偻着背,那小山一样的柴草压得他直喘粗气,好歹来到家门口,放下柴草,他刚要吵吵,却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堂屋里烧饭,明明灭灭的火光那个人轮廓像妹妹杨芳。他使劲眨眨眼,不可能,芳子已经二十年没见了。杨根大步跨进院子,“树苗娘,这是谁在咱家?”

“芳妹子回来了。”杨根媳妇从猪圈里探着脑袋说,话里带有说不出的高兴劲。

那个烧火的女人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柴屑,并没有迎出来,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杨根:“哥,我回来了。”

“真的是芳子。芳子,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也没个音信。你要急死这家人啊。”杨根急三火四吐出一堆话,却是扔进了大海,没有回音。

芳子用手抹去再次充盈的眼泪,继续坐下烧火。离家近二十年,哥也老了,老到都驼背了,没了当年的霸气。她的心事像锅底的火苗,愈燃愈旺,我要现在说出我回来的目的吗?不,先不要说,等等看。杨芳拿定主意。她没有回答哥哥的问话,继续坐回小板凳去烧火。

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至,把车停在院子里,就嚷嚷:“娘,饭做好了吗?饿死了!”

杨根看见这愣头小子回家,脑袋先是一懵,接着紧密思虑,可不能把这孩子的实情说出来,要是让芳子知道,她还咋有脸面活在世上。

“树苗,你吵吵啥,你姑回家了,不要忘记打招呼。”杨根上前堵住要进屋的孩子,压低声音,提前打着预防针。

“我姑?爹,你不说这家就你一个吗?啥时跑出来个姑?”孩子不藏事,扯着脖子嚷,声音大得唯恐天下不知。

“你小点声,行不?就怕邻居不知道!”杨跟翻眼看着儿子。

杨芳看着杨树苗,心中觉得这孩子说不上那里看着有些眼熟,像谁呢?一时在记忆里又打捞不起。她迎上前:“孩子,回来了,我是你姑,离家好些年了,你大概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没事,我们是一家人,慢慢就会熟悉、适应。”杨芳对着孩子亲切地说。

夜,很静。时空飘忽,杨根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着劣质烟,媳妇用手里的扫炕笤帚来回呼几下,“我说,你就不能不抽烟啊,弄得屋里像着火,呛死个人。”

“你知道啥,我在考虑事情。”杨根急急嘬几口劣质烟,扔掉烟蒂,站起来,“我出去趟,给我留门。”媳妇撇撇嘴,“又去看那个人啊,多少话,不能和活人说,非要找死人讲。”

“你知道个屁。”杨根急眼的时候就会吼一句。媳妇习以为常也不理他,径自脱衣服上炕睡去。

杨根在院子里,看到老娘屋里的灯还亮着。虫儿呢喃,在黑夜里一点一点诱出深藏的过去。杨根估摸着芳子正在和娘唠嗑,他悄悄走到窗下听着里面嘤嘤的对话,那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却是母女互相最想知道的事情。杨芳讲述着,如何被人救起;如何知道林子去世;如何四处打工讨生活;如何寻找儿子;在一切都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她想到了回家,于是就星月兼程在离家近二十年后奔回家。

杨根抬头看看天,这夜可真安静,别人家都睡得好吗?他沿着蜿蜒的羊肠小路向前走着,前边是村里的公墓,杨树苗的亲爹就埋在那里,坟头没有杂草,这是杨根经常过来的缘故。

“老弟,我又来了,你知道吗?芳子回来了,只身一人呢,也不知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我也不敢问,还有树苗这孩子的底,我也不敢说,怕说出去,芳子不好做人。老弟,我心里苦啊,虽说守着树苗像儿子一样,但毕竟我是在替你养着,他不是我的亲儿子啊。我养他是在赎罪,当年我对不起你啊。”杨根坐在坟前的几块红砖上,砖面已经很光滑,一看就知道有人经常光顾。

2

几十年前,杨根的父亲招赘在这个村子,而杨姓又是这个村里的独姓,虽然势单力薄,但杨家人生性憨厚,做事勤恳,待人实在,在村子里也具备相当的威望。杨根长大后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成了村里的队长,眼前土里埋着人是副队长林子,他活着时,虽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却也是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很趁杨根的心意,他就让林子干副队长,在那年月,他们一起带着村民苦干苦拼。

那时队里要种花生,都是让妇女、孩子一起上阵,连夜剥花生壳,然后花生米论斤给钱,也就在这时,十八、九岁的芳子,出类拔萃的能干,副队长对她刮目相看,时不时会蹲在芳子面前,帮她剥一段时间的花生壳,芳子娘笑眯眯看着副队,他们就像一家人。村里干活的妇女就调侃:“副队长,芳子是这村最漂亮的女孩,又能干,你们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啊。”副队长林子听到后面红耳赤,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挪到别处,帮别家干活。

“嘿嘿,你们看副队长还不好意思呢……”不知谁继续调侃,人群里又会掀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秋天,丰收的玉米收进场院,一堆堆小山一样堆起着,妇女、孩子又要开始忙着挣钱。她们在夜晚聚在场院里,每家守着一堆带皮苞米忙碌着,只见她们用手掰拽、撕扯苞米的外衣,露出金黄的玉米身子,放进旁边张着口的麻袋中,随着手起手落,一袋袋玉米排列拥挤着。芳子和娘依旧干活最快,一麻袋、一麻袋玉米立在身后,副队长又会站在杨芳身边,时不时捡起她未装入麻袋的玉米,人们这次换了说法:“林子副队长,啥时吃你的喜糖啊?能娶到芳子,你简直太有福气了。”林子呼噜呼噜头顶,嘿嘿一笑,算是回答。这样的回答,给村民一种缺憾的感觉,就像一场没有结尾的故事,让人意犹未尽。

杨根每每听到这些话,心里窝着一口气,他不喜欢副队长的身份,老在想:人家是知青,早晚要返城,若是娶农村媳妇,那还不是害咱农村人吗?

有些人或相濡以沫,有些人或怒目而视,就像杨根和林子,在杨根眼里天生就是对头冤家,杨根欣赏副队长能干,但又觉得他的身份不好,从心里厌弃村人嘴上开芳子的玩笑。更不说要把妹妹嫁给林子,在他这里那是坚决不可能,半点行不通。

杨根为杜绝村人拿杨芳和林子嚼舌头,平时尽量把妹妹和副队长分开,而有些事,越不想,它还就越滋生蔓延,就像芳子和林子的感情,没有被杨根看死压牢,似春天的小草,即使被石头压住,它也会找个缝隙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冒出来,显示春天的一抹颜色。

杨芳躺在林子的怀里,身下是黄黄的落叶,像一张温床滋润着感情的幼苗,它没有预见寒冬就要到来,冰天雪地会封冻一切想要生长的生灵。

芳子已经好几次反胃难受,她的好友也过期不来,芳子已经种下祸根,还是大咧咧什么活也干,娘看出她变粗的腰身,“芳子,你没事吧?”

“娘,我能有啥事?”芳子装作不解娘这没头没脑的话。

“你好像有段日子没来那个了?”

“是,可我以前都很正常。”芳子歪头看着娘。

“孩子,说,谁的?”娘逼问。

“什么?谁的?娘,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芳子打着马虎眼,因为林子还不知道这事,芳子也不知怎么处理,她只想得过且过。

“不要装傻充愣,丑事都做下了,还想隐瞒,这也不能瞒几个月的。”娘的口气不容置疑。

“是林子。”芳子大咧咧,表面装作无所谓。

“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啊!”娘低声充满气愤,手直哆嗦。

这些话正好被杨根听到,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挨千刀的妹妹,这不是在作死吗!

冬天的大路上,人烟稀少,干枯的树枝没状态的向四周伸张着,芳子坐在马车上,腹部以下盖着花被,杨树赶着马车,村人问:“队长,带你妹上哪去?”

“串亲亲。”杨根大声回答。

村里人想不出,老杨家在外村有亲戚,想当年,他爹可是没有亲人才被招赘的。他们过年也没看见杨芳。

又是一年秋天,村边那条大河水流湍急,河床里的水要漫过堤坝,有人看到回村不久的芳子失魂落魄,嘴里念念叨叨一直奔向大河,毫不犹豫地踏过河堤,一步迈进水中,她被急流冲走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疯传,正在干活的林子听见描述,皱着眉,身体打着晃,眼前一阵发黑,他没有力气参加救援杨芳的人群中,而他脚下无力,摇摇摆摆朝住地走去。回到住地,头重脚轻的林子,一头栽在大炕上,从此一病不起。借这个机会,林子本可以回城,但林子坚持不走。没耗过一年,林子含怒而亡。杨根痛彻心扉地亲手给他下葬,看着掩埋着故去的林子的坟墓,杨根百感交集,难道是自己错不该拆散妹妹和林子?他决定找回孩子,要把全部的过错在孩子身上用爱心弥补回来。

两年后,杨根抱回一个男孩,孩子的眉眼几分像杨芳,几分像林子,杨根给他起名杨树苗。不久,他娶附近不能生育的离婚女子绣,组成一个看上去完整的家庭。

3

孩子叫杨根爹,叫他媳妇娘,杨根的娘把孩子当宝贝疼爱,她觉得这孩子长得像死去的那个男人。孩子渐渐长大,也越来越像那个死去的人,杨根娘就在心里默念:芳子,你的孩子在我跟前,你啥时回来啊!心病使老人身体越来越虚弱,以至后来下不来地,只能在炕上苟延残喘。

如今,芳子回来了,一家人团圆,娘感到长出一口气。可如何判定自己的想法的对错呢?老人细眯着眼,看着阳光里游走的尘埃,芳子离家怎么熬过来的,她回家那晚已经都讲清楚明白了,现在只要孩子活着,还要让她继续好好活着,不能再出岔子。杨根娘一脸的褶皱终究是岁月沧桑,患难真情,更是阅历、经验。

杨根娘自杨芳回家,精神越来越好,看上去好似很硬朗。她寻个机会,对儿子厉声问道:“杨根,你说实话,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以前我从不没问,但现在我不能不问,关系到你妹子的以后。”

“娘,我咋说,说出来,芳子能接受吗?在村里这不就是一场笑话吗?我不让他们在一起,却要抚养他们的孩子,现在再让她们母子相认,我做不到。”杨根蹲在地上,依然抽着劣质烟,伴随烟雾缭绕,他也会低咳几声。

“那你就不体谅芳子的苦,她要是在外边好过,她会回来,她要是没什么念想,她会回来?傻儿子,咱错一回了,不能再错第二回,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老人进一步劝解儿子,苦口婆心想解开这个多年的疙瘩。

杨根手中的烟头灼痛了手指。他使劲甩着手,仿佛这样就能把烦恼甩掉,痛却直逼心肺。

窗台的花盘掉在地上摔碎了,惊得虫儿也不做声,世界一片寂静。一个黑影蹲在院子里,他先是小声哭,接着是嚎啕大哭,几家邻居亮起灯光,在确定没有危险后,灯光消失,世界复又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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