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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太阳花(短篇小说)

时间:2022-04-29   浏览:6次

天刚蒙蒙亮,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惊醒了我的梦境。梦中,小龙一双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拽住我的衣襟,哭得鼻涕滂沱。我心里一阵疼痛,赶紧蹲下身子,把他抱在怀里……

睁开眼,望向床头柜上的闹钟。哎呀,都五点了,得赶紧起床,今天有好多事要做呢。

我缓缓地爬起来,有点头晕。拉开窗帘,呼啦一下,微弱的晨光和凉爽的空气涌进房间。我伸开双臂,缓缓地做了几个扩胸动作,再来几次深呼吸,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洗漱完毕,先去了厨房。春菊正轻声哼着黄梅小调,在大铁锅里煮粥。灶膛里的炉火烧得红彤彤的,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锅里的白粥沸腾着,似浪花翻滚跳跃。

“哎呀,文老师,您看您,又不听医生的话,不好好休息。”春菊停止唱歌,一边用大锅铲在锅里搅拌,一边咋咋呼呼地嚷着。

前几天,我与孩子们在菜园地里拔草时,突然晕倒。医院检查,发现我一身都是病:高血压、心脏病、肾结石、腰间盘突出、膝盖积水。医生让我住院治疗,我放不下学校两百多个孩子,住了一晚就偷跑了回来。

我用手往耳后拢了拢花白的头发,对着春菊做了一个鬼脸。

“别听医生大惊小怪的,年纪大了,谁没个小病小痛?秋菊,咱今天多煮几个鸡蛋,给小龙带在路上吃。另外,早饭后,炒一锅咱自产的南瓜子,让小龙捎给同学尝尝。我们那会上大学,都从家里带特产去呢。”我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哦,对了,上午的欢送仪式,有镇里和村里的领导到场。到时记得拿咱自制的谷雨茶,招待他们。”

秋菊放下正在搅拌的铲子,双手习惯性地在围裙上蹭了蹭,黝黑的脸上浮起欢愉的表情。“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这些小事我保证给您做得妥妥帖帖的。您去外面走走吧,看看太阳花。这几天天气好,花开得好漂亮!”

提起太阳花,我的眼前即刻显现出一片姹紫嫣红的小花,心里暖烘烘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我轻轻地拍了一下秋菊的肩膀,说声“那你忙”,转身离开。

从厨房出来,穿过教学大楼,来到了运动场。运动场,有200米的塑胶跑道,还有单双杠、跳远等各种运动设施。每天傍晚,孩子们在这里欢蹦跳跃,热闹非凡。运动场周边种植了一大圈太阳花,像是给它镶上了一道美丽的花边。

此时,太阳还没出来,所有的花蕾都没张开,仿佛还在闭眼酣睡。晶莹的露珠缀在花瓣上,宛如一个个彩色的梦幻。

我弯下身体,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一片太阳花。十年前,当捐资建造运动场的潘总问我运动场边上种什么花好,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太阳花!”

记得高考那年暑假。一天上午,我干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农活,才回家吃早饭。浑身酸痛,头重脚轻。我把挑秧苗的竹筐往厨房屋的墙脚一扔,准备去井边洗手。突然,我的目光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引住了。在墙角边,一丛鲜花,正在绽放,桃红、紫红、橙黄,缤纷多彩。真美!这些太阳花,难道是妈妈种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太阳花开了!”母亲从厨房迎出来,“去年,我看见大牛他家门口开了一大片花,真好看。今年春上我问大牛他奶奶要了一把花籽,撒在这墙角边。没想到,还真的开花了。”母亲笑语吟吟,阳光在她脸上跳跃。

太阳花朴实、不娇贵,无论什么土壤,只要撒下种子,有雨水浇灌,它便落地生根。它的花瓣小巧玲珑,却鲜艳夺目,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白的,各种颜色应有尽有,妩媚动人。

给点阳光就灿烂,这就是太阳花。

“文奶奶!”背后有人喊我。

我转过脸,望着面前这位虎虎生威的小后生。

“小龙,还没打起床铃,你怎么就起来了?”

“文奶奶,医生让您多休息,您就是不听。您这个样子,我不去省城上学了。我要留在村里照顾您,照顾弟弟妹妹们。”

“尽瞎说!你是咱太阳花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难道你不想给弟弟妹妹们做榜样吗?你不想你父亲好好改造,一家人早日团聚吗?”

“可是,您的身体——”小龙还想争辩,见我满脸不高兴,便撒娇地把头抵在我怀里。

此刻,太阳跃上了地平线,金色的朝霞铺满了东边天际,映红了大地,照耀着一朵朵含苞欲放的太阳花。

盛夏的江南小城,好似一个持续高烧的大火炉。下午五点多钟,街道上依然热浪滚滚。

我从医院开了几包中药回家。刚拐进家门口的小巷子,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喊叫:

“狗崽子,看你往哪里跑?”

随着一阵惊雷般的吼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抡着一根竹鞭,气喘吁吁地从我身边跑过。汗水在他裸露的上身恣意流淌,银灰色的绵绸短裤,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紧紧地贴在他肥硕的屁股上。

在壮汉前面不远,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精瘦精瘦的,穿一条辨不出颜色的短裤,湿漉漉的。他浑身上下黑不溜秋,仿若来自南部非洲的土著人。他搏了命地奔跑,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男孩越跑越慢,眼看就要被追上了。突然,他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上。

“想装死?没那么便宜!”壮汉追到近前,先是愣怔了一下,接着朝男孩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两脚。他还不解恨,又扬起手里的竹鞭,向男孩的身上挥去——

“住手!”我再也看不下去,一声断喝,冲到了壮汉的面前。

原来他是西街包子店的老板钟福贵,我曾教过他的儿子。

“文老师,是您啊!”钟福贵神色尴尬,豆大的汗珠从他赭红色的脸上滚滚而下。

“文老师,您看,我这小本生意,哪里经得起这帮小混混天天偷吃啊!”

我没有理睬他,把目光迅速投向地上的孩子。

只见他满身污垢,瘦骨嶙峋。身上只有一条破旧的短裤,完全被汗水浸透。他的头发长长的,乱蓬蓬的,像个野人。他身上的味道呛鼻难闻,有浓烈的汗臭味,还有尿骚味。

我蹲下身子,焦急地问:“孩子,你怎么了?”男孩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嘴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这时,围上来几个人。一位老大爷说:“可能中暑了!”

我赶紧从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在旁人的协助下,托起男孩的头部,将矿泉水慢慢倒进他满是水泡的嘴里,然后又将他移到一个阴凉的屋檐下。

为了以防万一,我打了120。在等待120的过程中,那位老大爷叹息着说道:

“这孩子天天在这附近闲逛,偷东西吃,经常被人追着打。造孽呀,你看他身上哪里有一块好肉!”老大爷浑浊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液体在流转。

我这才注意到孩子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痕,脑子里蹦出一个疑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他的父母在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

“县城里有好多个这样的流浪儿童。听说他们的父母都是劳改犯。”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罪犯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孩子,亲戚不愿意要,政府也不会管。”

……

天气异常闷热,我的心却冷到了冰点。作为一名教师,我在校园里教书育人,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不知道围墙之外还有这么一群孩子,无家可归,到处流浪,更没有机会上学接受教育。

“呜呜呜”,一辆带有红十字的白色救护车尖叫着,徐徐驶进了巷子。人群主动让出一条通道。车刚停下,一位年轻护士摇下车窗,问:“谁是孩子的家属?”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投向我。

“是我打的电话。”我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如何回答护士的问话。

“没有家属签字,医院无法接收病人。”护士面无表情地说。

“救死扶伤不是医院的职责吗?”有人嘟囔了一句。

“医院又不是慈善单位?”护士面露怒色,“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为什么不发发善心,替他出钱?”

“别耽误时间了!我跟你们去!”我的话一出,整个世界霎时安静下来,直到救护车“呜呜”地离去,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但我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双复杂的眼神在追随。

在医院里,护士给孩子洗了澡,换上病人服。医生诊断,孩子只是饥渴和中暑,并无大碍。不过,他患有严重营养不良症,而且遍体鳞伤,有几处伤口发炎了,需要住院几天。

我俨然成了孩子的家属,不仅替他交住院的各种费用,还给他买衣服,送吃的,而关于孩子的身世,依然不得而知。

最初两天,除了跟护士之间简短的对话外,孩子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不时偷偷地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打量我。

第三天,当我将一套小学低年级的语文和数学课本放在他面前,他一头扑进我的怀里,嚎啕大哭,然后哽咽着向我诉说了他的遭遇。

王小龙,今年十岁,家住王村。一年前,他的爸爸在外面喝醉了酒,跟同村的一个人打架,将那人打成了脑震荡。父亲被判刑十五年,还要赔偿人家十万块。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卖了,房子也卖了,只凑够五万块。妈妈带着小龙和妹妹去投奔邻村的舅舅。还没住几天,舅妈就要把他们赶走。妈妈跪在舅舅和舅妈面前,求他们收留小龙,让他接着念书。她则带着妹妹到城里去做工。有了钱,就寄回来给他们。

妈妈和妹妹走了,再也没有一点消息。舅妈每天让小龙干各种各样的活,让他吃剩饭剩菜,还总是打他、骂他。在学校里,所有的同学都不跟他玩,骂他是劳改犯的狗崽子。有一次,他实在气不过,跟那些人打起来。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舅舅家,舅妈骂道:“你这个吃冤枉的,给我死出去,找你的妈妈去吧!”

他一气之下跑了。他顺着大路一直走。走啊走啊,不知不觉到了县城。他曾经跟着爸爸到过几次。他整天东游西荡。饿了,就去饭店吃人家的剩饭剩菜。有时候运气不好,剩饭也没得吃。实在饿得不行,就去偷东西吃。晚上,没地方安身,随便找个地方躺下睡觉。没有衣服穿,就到垃圾堆里翻人家丢弃的破衣服。后来,他认识了光头、牛狗、小马,都是跟他一样的孩子。光头、牛狗的爸爸坐牢去了,妈妈走了。小马的爸爸死了,妈妈坐牢……

“孩子,你叫王小龙?王村的?”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爸爸叫王北平。”

“你是王北平的儿子?”

“是啊!”小龙一脸困惑,心里在想:您难道认识我爸爸?

真是无巧不成书!怪不得我觉得小龙有些面熟,原来他是王北平的儿子。

去年,我曾听说王北平犯了事,一直想为他做点什么。可后来忙忙碌碌,竟然忘记了。没想到无意中遇上他的儿子。

王北平是我的学生。二十年前,我教初中两个毕业班的语文,兼初一(3)班的班主任。王北平是班长,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是我的得力助手。命运弄人,就在中考的前几天,他的父亲在建筑工地上从脚手架下掉了下来,不久撒手人寰。

王北平没有参加中考,十五岁便辍学去打工。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当年没有能力帮助王北平,一直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遗憾。如今,他的儿子流落街头恰巧被我遇上,难道这是上天给我补救的机会?该如何帮助这个苦命的孩子呢?半年多的流浪生活,他经历了怎样一种非人的生活?不仅身体受到了摧残,心灵也一定受到了伤害。你看他不讲卫生,不懂礼貌,说话带脏字。更要命的是他小小年纪,似乎看透了一切,不再相信世上有好人了。

对于我给予他所有的一切,他欣然接受,有一种不要白不要的想法。同时,他经常发呆,有着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心事。我知道,他不仅想念他的爸爸、妈妈、妹妹,还想念他的几个难兄难弟。

小龙出院了,我把他带回家,精心地照料他的生活,给他补习功课。不久即发现,他跟他爸爸一样,是棵读书的苗子。

一天午后,刚刚下过一阵雷雨,浇灭了连日来的高温。我午休起来,见小龙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若有所思。便轻轻走到他身边,说:

“小龙,带我去看看你的那些小伙伴,好吗?”然后静静地望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好哇!”小龙高兴得跳起来,仿佛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一件事。

“小龙,我们去街上买些吃的带给你的小伙伴吧!”

“您等等——”小龙转身冲进他住的房间,不一会儿抱出一大堆零食。

“这是我给他们留的。”

我的心为之一惊。那是我陆陆续续给小龙买的零食,看样子他基本没吃。

小龙熟门熟路,领着我左拐右转,不多时,便来到郊区一间废弃的土地庙前。

“光头、小牛、小马,你们在吗!”

话音未落,从庙里蹿出两个男孩,赤膊,赤脚,蓬乱的长发,一条分不清颜色的破短裤,勉强将他们与非洲原始部落的人区别开来。

“小龙,你—你—怎么—”两个孩子看到穿着整齐,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的小龙,惊诧得说不出囫囵话来。

小龙走上前,递上饼干、话梅、饮料,“小马呢?”

“小马病了,发高烧。”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孩子说。我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光头。

光头带我们进了破庙,我看到躺在地上的小马。只见他满脸通红,嘴唇一圈都是泡。我用手探了一下小马的额头,惊呼:“好烫!小龙,赶紧叫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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