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福杰：读冬

清晨走在冬日晴朗的街头，乾坤高阔，天地间的活物少了许多，世界在冬季变得异常疏朗宽松。

既大且红的太阳平静地发出淡淡的光芒，像归隐泉林的大侠波澜不惊的眼神，像阅尽沧桑的老人淡定平和的笑容。经过了季节轮回，冬将欣欣向荣留给春天，将辉煌灿烂留给夏天，将硕果累累留给秋天，而自己却在历经壮美和光耀之后归于寂寥和从容。

冬季的冷峻剔去了世间一切伪饰和矫作。曾经倾城倾国的牡丹玫瑰褪去华丽的外衣悄然远去，曾经凶猛喧嚣的蚊蝇恶虫收敛了残暴的心性寂然入眠，曾经猖獗横行的病菌毒疫失去了肆虐的温床颓然消亡。世界在冬季变得如此和谐而简单。在冬天，最常见的是那些在夏春秋毫不起眼、泛着灰不溜秋绿意的松柏。它们一如既往地在冬天灰不溜秋地绿着，成为反差于身旁曾经枝繁叶茂的其他植物而独立于严寒中的动人风景。

冬季用寒冷告诉人类和自然不容置疑的生存哲理。蜜蜂在冬季围着蜂王抱成一个蜂巢团，使蜂巢里的温度保持在35度左右，冬季让蜜蜂学会了团结;果树在冬季来临前迅速排除体内的大部分水分，使果芽内的汁液高度浓缩而避免了细胞冻裂，冬季让果树学会了放弃;麦苗在冬季不再将光合作用的能量用于生长而是变成淀粉和蛋白质存于体内，于是夏麦有了甘甜的口感和丰富的营养，冬季让麦苗学会了积累;多病的老人走过冬季后郁气长舒，他们知道生命之钟又能再转三季。冬天都挺过来了，还有过不了的日子?

树是冬的性格，落尽黄叶的白杨呈现出古拙质朴的土灰色彩，露出遒劲刚硬的骨骼和经脉，枝杈随心所欲地曲折伸展，像铁铸的塑像，在开碑裂石的酷寒中风骨凛然地挺立。枝梢一律向上，如钢丝般直指长空。中间的几枝，渐上渐细，变成一簇蓄势待飞的锋利铜矢。这样的白杨在朔风中挺拔于同样呈现土灰色彩的北方山巅之上，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比这更加震撼人心的画面。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与天地同色的灰黄机体内，竟孕育着如此蓬勃而昂扬的生机活力。这让我在震惊中幡然醒悟，原来冬天不是一个轻易让人读懂的季节。